曲兵：英国脱欧后的贸易政策：发展态势与初步评估-中国欧洲学会

　　英国在脱欧公投后提出打造“全球英国”（Global Britain）。五年来，“全球英国”的内涵逐步丰富，从当初的一个口号、构想，转向正在落实的国家战略。“全球英国”战略的核心支柱和首要实现路径是贸易，它使得“全球英国”走上了正轨。

　　从发展态势上说，英国政府在脱欧谈判期间设定的目标是：2022年底之前与涵盖英国贸易额80%的国家和地区达成自由贸易协议。截至2021年3月31日，英国已经与66个国家及欧盟达成了贸易协议，贸易额占英国外贸总额的62.7%。以下重点介绍英国对外双边和多边贸易协议的进展情况。

　　第一，英国与欧盟的贸易协议。2020年圣诞节，英欧达成《贸易与合作协议》。该协议的特点是“英国优先”，谈判过程较为曲折，“未尽事宜”引发了英欧之间的持续争端。英国试图摆脱欧盟监管体系的束缚，但又不愿失去欧洲单一市场这块“大蛋糕”，它需要权衡在多大程度上与欧盟的监管规则保持一致。

　　第二，英国与美国的贸易谈判。英国一度希望在2020年美国大选前完成谈判，但是未能如愿。贸易并不是当前拜登政府的最优先事项，英美自贸谈判陷入停滞状态。英国国际贸易大臣特拉斯2021年7月接受采访时表示：“我从没有为任何（英美）贸易谈判设定最后期限”，实际上是承认英美自贸协议不可能速成。

　　第三，英国与日本的《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》（CEPA）。这是英国脱欧以来签署的首个重大贸易协议，也为英国锁定了加入CPTPP（《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》）的入场券。两国只用了三个月时间就宣布“原则上达成协议”。实际上，不仅英国力推，日本方面也非常急迫，后者希望确保继续享有进入英国市场的特权。英日CEPA的一大特点是在数字服务领域有突破，在数字贸易方面比欧日贸易协议走得更远。

　　第四，英国与澳大利亚的自贸协议。2021年 6月，英国和澳大利亚领导人宣布就自贸协议达成一致，有望年底前签署。这是脱欧以来英国政府从头开始谈判的第一个重大贸易协议。数字贸易条款是这个协议的“亮点”。“TechUK”的首席执行官朱利安·大卫表示，英澳自贸协议“拥有英国迄今签署的所有协议中最先进的数字贸易条款”。

　　第五，英国与印度的贸易谈判。2021年5月，英印签订《增强的贸易伙伴关系协定》，表示要致力于达成全面的自由贸易协议，在2030年之前将两国的贸易额翻番。目前，两国已经完成“联合贸易评估”，确定了贸易合作的五个优先领域，计划于2021年秋天启动自贸协议的谈判工作。预计英印自贸谈判将会非常艰难，但不管结果怎样，可为未来中英自贸谈判提供参考。

　　第六，启动加入《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》（CPTPP）的谈判。英国认为，CPTPP将把英国与世界上增长最快的地区即亚太地区联系起来，加入其中也是英国印太战略的一部分。2021年6月，英国启动了加入CPTPP的谈判，如果顺利，可能一年之内就能完成谈判。

　　就英国脱欧后的贸易政策而言，有六个特点。

　　第一，英国重视对外贸易合作，将贸易作为推动英国经济复苏的重要手段。“全球英国”战略有三大支柱：贸易、外交和安全。但这三个支柱之间会发生一定的冲突，所以存在如何协调的问题。

　　第二，英国对其贸易谈判有布局，主要是兼顾重要性和难易度，过去几年重点攻关对象是美国、澳大利亚、新西兰、日本和CPTPP。对于像中国和印度这样规模较大的市场，英国先进行“贸易和投资联合评估”，以求减少深化贸易合作的障碍，但推进自贸谈判的难度较大。

　　第三，脱欧对英国的贸易谈判有利有弊。有利的是英国能结合本国的优势行业，推动“量身定制”的贸易政策；不利的是英国的“块头”变小，对外谈判的影响力降低。以英澳谈判为例，澳大利亚凭借发达的农业，在谈判中向英国施加了很大压力。一位英国智库的项目负责人感慨说:“澳大利亚人的立场提醒我们，在贸易谈判中没有人会带着礼物过来”。英国在对外贸易谈判中遇到的种种困难，证明其在全球贸易体系中走自己的路非常艰难。

　　第四，贸易协议的政治象征意义远超经济收益。英国急于达成各类贸易协议，首先是为了证明脱欧具有合法性、合理性。至于经济上的收益，是放在第二位考虑的。例如，英国借助英日自贸谈判的成功向全世界传递了一个信号：英国有能力开展国际贸易谈判，并且能同主要的贸易伙伴达成贸易协议。约翰逊政府一再同美国交涉，要求其取消对苏格兰单一麦芽威士忌征收的高关税，是急于向苏格兰民众表明，英国政府正在为苏格兰的利益而战，以此安抚“苏独”情绪。

　　第五，英国在加大贸易保护力度。英日CEPA规定，到2026年，英国才会取消对日本汽车和汽车零部件的进口关税。为保护本国农民利益，英国对来自澳大利亚的农产品设置15年的保护期，也就是说，澳农产品在15年之后才能享受零关税待遇。英国还强化了贸易救济措施，使其更容易使用反倾销等手段来保护该国的钢铁行业。

　　第六，意识形态、国家安全等因素超越了单纯的经济考量。在对欧谈判方面，英国坚持“硬脱欧”，将主权置于经济利益之上。英国重获了主权，代价却是对欧洲单一市场的准入程度降低。英国的贸易政策也受美国影响，美国在与加拿大、墨西哥的自贸协议中加入了所谓的“毒丸条款”，显然是要阻止其他国家与中国签订自贸协议。考虑到美国的阻挠以及英国国内的政治环境，中英自贸协议前景并不是很乐观。

　　曲兵，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研究所副研究员

　　（本文为作者在“中国欧洲学会2021年年会”上的发言，经本人删改而成，不代表中国欧洲学会的观点）